“奴才不明白,娘娘何苦非要与陛下赌气,”张福平垂着头,整张脸全藏在阴影中,轻言细语道,“陛下明明待娘娘殊为不同,虽已冷了这么些日子,但想来也是等着娘娘主动过去低个头,何苦非得耗到宋美人承宠……”

    卫斐落笔稍重,狼毫尾有墨滴飞起,溅到了张福平脸上。

    张福平立时止语。

    卫斐写字的兴致也彻底被败完了。

    “福平,你干爹说你心术不正、好走捷径,你倒还真听进去了,”卫斐腻味道,“现就可着劲地撺掇我上去争。”

    “奴才只是觉得,”张福平不敢触卫斐霉头,只低眉顺眼,避其锋芒道,“深宫之内,万木争春,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人造化,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娘娘纵然宽心,但这后宫可都未必个个有娘娘的好性儿。且您先前拔的尖、露的脸、压的人……今日您坐视宋美人起来了,来人他甘泉宫得宠,恐不会念上您半点好,只记恨娘娘先前压众人一头的风光。”

    张福平没敢说的是,这才几日,宫中已随着封号的搁置、太后态度的变化而风向隐转,真要等到宋美人承宠晋封,恐怕留给他们承乾宫的又是别一番难堪。

    张福平心中不由暗暗生急。

    “来日方长,现还远没有到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时候,又何必非得挑人家新侍寝的日子上去触霉头,”卫斐却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兴致缺缺道,“抢了今日、还有明日;抢了宋美人,还有李才人、卢才人……也不嫌累得慌。”

    卫斐那日气不过,表面上,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根源里,终究还是把皇帝太当回事了。

    她到底是低估了那张脸对她的心智干扰程度。

    而今冷下来回头再看,说到底,那也就只是一张相似的脸罢了。

    七天,足够卫斐仔仔细细地思量完皇帝那句“朕既是她们名义上的夫君,自然得对她们负担起应尽的责任”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思量透太后所选“昌”、“妍”、“恪”三字里隐含的轻视与赤/裸的利用。

    思量清卫漪“后宫现在就这几个人,侍寝对谁来说都是迟早的事,卖个好又如何”的未尽之语。

    ……

    ……

    卫斐自认并非是个念私情伤大局的人,或者说,她天性凉薄,淡情寡义,最爱的人,从来就只有她自己。

    昔年那人一句“卫秘,这可就有点变得不像你了啊”,卫斐当即醒神,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自请远调,再不纠缠。

    于公,她惯于虚情假意、忍气吞声、逢场作戏;于私,却是十成十的“骄傲至死”。

    诚然,那时候气氛太好,似是而非间,她确有心动。

    但皇帝告诉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