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柳灿旻的肚子也越发明显了起来,而前线的战事也一直没有停歇,每天都有一辆辆运送伤员和尸体的车从前线回来。

    他不是不想打掉这个孩子,只是医疗部的资源已经尽数被分划给了前线救治受伤的战士,并且可用的资源已经捉襟见肘,能给他打胎的医疗物资放到战场上足以救治几条人命。他没办法劝说自己为了一己来耽搁数个战士的黄金抢救时间。

    所以柳灿旻总是抱着战争明天就会结束的心态拖着,这样一天天下去,他的衣服也渐渐由能够显出他完美腰线的制服换成了宽松些的衣装。幸好因为他是男性omega,体脂率远比女性要低,所以就目前看来,他的小腹还算能看得过去的程度,五个月的胎儿也仅仅是将肚子撑起个微微隆起的圆润弧度,还不至于引人注目。

    自然,柳灿旻也不希望他怀孕的事被除了燕晚和燕辉人以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这些日子他为了回避燕晚索性将住处挪到了燕辉人附近,有燕辉人在,燕晚多少会收敛些。而他也跟着燕辉人沉下心来做事,跟在他身边协助部署战局的同时也确实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起码不会时时刻刻惹得燕辉人呲着牙骂他蠢笨了。

    而另一头,燕辉人也从他身上知道了不少从前不为人知的秘辛。在一次交谈中他无意得知,柳灿旻在他家兄弟几个中根本没有地位,因为他除了竞技比武一无是处——见识过柳灿旻算账能力的燕辉人对此非常认可。并且即便是竞技,柳灿旻也不是武艺最顶尖的那个。而他的兄长们虽说性格各异,但总地来说都各有所长,且都善于经商,能为家族制造更多利益。长辈们都更加喜欢聪明、漂亮且任由摆布的孩子,所以柳灿旻只能被淹没在霸刀这一代年轻人的浪潮中,激不起一点水花,也无人瞩目角落里的他。

    他像是茂密林木上攀附的一棵菟丝子,默默生长,汲取所能汲取的一切养料,柔弱无骨却又贪婪地活下去。

    回忆到这,燕辉人看着一边埋头算军费支出的柳灿旻,他正苦恼地咬着笔头,像是又被难住了。燕辉人突然觉得燕理真是被柳灿旻一身皮囊蒙了眼或者干脆是出于叛逆才同柳灿旻结了亲。

    可很快这些想法都被他渐渐有意无意地淡化了。

    又是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柳灿旻不同于自己对他以往的刻板印象,他的身上确实有一些可圈可点之处,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渐渐产生了质变。

    柳灿旻像是回到了学生时期,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先是同他精进了军事指挥,又学了算账,在武艺方面得了他指点也在原有基础上更进一步。没有了那些杂七杂八的腌臜事来困扰他,他像是焕然一新,怀着孕依旧每天忙忙碌碌,可隐隐约约又让燕辉人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们之间像是突然化敌为友,燕辉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看着柳灿旻的眼神已经变得平和,并且会常常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随着柳灿旻进入到妊娠后期,在燕辉人的长期陪伴下,他对肚子里的小生命产生了感情,主动同燕辉人商量着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已经不在乎这个孩子的来处,可以说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他目前最担忧的事。

    他最担心的是杳无音信几个月的燕理。

    这几个月连绵的战火已经将苍云堡上下全部折磨得心力交瘁,他不是不想托人去前线调查,可是现在动摇对燕理信任的人越来越多,没人愿意答应他的请求,即便他是燕理的合法妻子。即便是燕辉人也很少再在他面前提燕理,像是燕理这个人在他们心中已经默认划分到叛军那一拨去了。而他在关内,甚至不知道燕理到底是死了还是真的叛变投敌了,他每日都去城门口迎接送遗体的车,一具具尸体看过去,既希望看到燕理,又希望他不在其中。

    除此之外,那个战俘——他的胞妹,也被白初珑带走,关押起来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柳灿旻可悲地想着自己连与亲人交流的权利也被剥夺,但他无计可施。

    彻底失去同丈夫和胞妹联系的柳灿旻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悬在枝头,同枝干之间只有叶梗作为一丝联系,一旦风再大些,他便彻底落入无可挽回的深渊。

    这样的抽离感让他的情绪日益低落,他总是想起自己的处境:没有能归属的地方,没有亲人陪伴,除去每天能见到的燕辉人就是那些源源不断分配过来的工作。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也许是胎儿缺少父亲信息素引起他的激素水平飘忽不定,也许是对燕理的记挂,日复一日的迷茫和担忧简直压弯了他的脊背。

    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柳灿旻渐渐不爱说话不爱动了,只有燕辉人能跟他说上几句话,而他愿意搭理的也只有燕辉人。

    除此之外,燕晚也放下了所有架子通过各种方式来找他,但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燕晚见面的请求,即使一次比一次来得汹涌的孕期发情让他几乎无法忍耐,他也不想再见到燕晚。在又一次孕期发情时,他实在煎熬不过,他把自己关在昏暗逼仄的储物间里,拿了匕首将自己的手臂划得皮开肉绽,试图用疼痛来压抑下身的痒和空虚。他此刻恨自己是个永远被本能支配的omega,恨自己的无力,又恨这无休止的恩仇纠葛推着他不得不向前走,如履薄冰。

    血腥味很快弥漫开,半天没见到柳灿旻的燕辉人察觉到了异样,凭借alpha超强的五感硬是揪住了空气中的一点铁锈味和信息素味道找到了已经半身染得通红的柳灿旻。

    “你在做什么?!”燕辉人怒瞪着他,将他一把拉出小小的隔间,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一阵头疼。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柳灿旻已经疼得肌肉痉挛,但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有苍白的麻木,他看也不看自己的手臂,只扶着孕肚从燕辉人手中挣扎出来,转身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