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被逗笑,这两年他介绍了很多私活给她,重拾画笔,她的心境才渐渐平复,脱离灰暗绝望的困境,他算是半个恩人。

    他应她要求,发了一张难度极高的游戏原画规格给她,说自虐可以,但记得留口气,临死前通知他一声,好去默哀。

    她感激不尽,回一句,“遵命。”

    现在的她一旦停下笔,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漫长如极夜的晚上。

    她躲在沿海高速的密林边,精神高度集中,时刻防备着黑暗里的影影绰绰,连呼吸都唯恐引来追捕的人。

    从傍晚到深夜,蚊虫围绕,她浑身露在外面的皮肤没一块好的,几乎都被自己抓破,可她还是睁着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生怕眨眼一瞬,她的嘉棠哥哥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等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那种滋味,跟凌迟削肉没什么区别。

    欧阳妤攸拿着玻璃杯,站起来的那一刻,头晕得厉害,她忽然想起上一顿饭还是在酒会上凑合解决的,这两夜一天多完是靠水充饥。

    小艾休假,但楼下厨房应该有储备的食材,她打开双门冰箱,翻来找去,只拿出一根胡萝卜,削了皮,光脚盘腿坐在高凳上,啃得嘎嘣脆。

    另一手握着一罐进口黑啤,硬菜配酒,好汉不拘泥于细节。

    酒刚喝了一半,大门滴声响起。

    这两天屋内所有窗户的落地帘子都被她拉上,那道门推开,冲进来的刺眼光线,才让她意识到,外面是晴空艳阳的白天。

    季临川从逆光里走来,他身后的日光白茫茫一片,她坐在厨房吧台的高凳上,清楚地看见他扔下车钥匙,松开购物袋,弯腰换鞋,脱下外套。

    他丝毫没有察觉那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直到她手指捏得黑啤罐发出响声。

    季临川冷冽的眼眸一抬,手按下吊灯开关。

    客厅一片明亮,她苍白清冷的脸色,惹得他眼睑一紧,拎着两大袋东西,跨步朝厨房走去。

    季临川经过她时,视若无物,眼神没有多余的变化,脚步没有停留。

    袋子搁在厨台上,新鲜的蔬菜,水果,一盒盒肉类,海鲜,分门别类放在合适的位置,拆开包装,清洗,入盘,接着他低手拉开厨具门,抽出刀,开始切菜。

    欧阳妤攸背对着他,手肘低着桌面,继续啃胡萝卜,喝酒。

    整齐规律的切刀声,配合着菜板敦敦厚实的响声,竟让她有些恍然,想起爸爸以前给她做饭的情景。

    只那么短暂的片刻,她旋即打碎了那个画面。

    他怎么能跟爸爸相提并论?

    恨恨地咬下最后一口,把底根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