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正平将深埋心底多年的愧疚倒了出来,原以为以葛三青的淳朴个性,虽说不至于就此和他父子决裂,但多少会因为被利用而感到愤慨,可不想后者却只是豁然松了口气,正色道:“原来义父是这个意思,那么义父您根本无需愧疚什么,三青反而要感激义父当初以实相告。人生天地间,若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弑亲之仇且不能报,又谈何无忧无虑?义父,您的好意孩儿心领了,只求您将孩儿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给孩儿。”

    柳生正平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如若他还只是个孩子,自己还可以代他选择,但如今他已是个心智健全的成人,而且心意已决,就算自己有心想瞒,又能再瞒他多久呢?

    于是柳生正平领着葛三青,径直来到一直在凝神以待的伊贺子苏面前,指着后者问道:“三青,你可识得此人是谁?”

    葛三青点头道:“当然认识,他是关西伊贺家的现任家主,伊贺子苏。”

    “那你可知道,伊贺子苏他不仅是你亲舅舅,也是当初一手杀死你父亲、逼死你娘亲、还欲图将你斩草除根的大仇人!”

    葛三青身子猛然一震,他曾猜测过自己仇人的无数种身份,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苦苦追寻的仇人,居然同时还是自己的一位血脉至亲。而反观伊贺子苏的反应则要淡定得多,其实他早就对葛三青的身份起过疑心,只是在心中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葛三青双眼直勾勾地与伊贺子苏对视,他竭力压制着心中升腾的怒火,追问道:“义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生正平斜瞥了一眼一脸漠然的伊贺子苏,长叹一口气后,他缓缓道:“二十三年前,你母亲伊贺筱蝶被家族逼婚,无奈之下与你父葛千烈私奔,一年之后却被你舅舅伊贺子苏给带人追回,不顾当时已经怀胎七月的你娘亲的苦苦哀求,杀死了你的父亲。”

    柳生正平说这话时一直密切留意着葛三青,他能清楚地看见后者青筋暴起的双拳,感应到他身上疯狂聚敛的杀意,可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你娘诞下你之后,深知你舅舅不可能容得下你,于是不顾产后虚弱,硬是带着你逃了出来,但最后还是被伊贺子苏追上,然后亲手逼死了她!若不是后来你析姑姑夫妇及时出手,刚出生的你也难逃一死。”

    得知身世的葛三青深埋下脑袋,浑身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当他再抬起头时,布满血丝的双眼呈现出骇人的赤红之色,忽然他一声历吼,腰间长刀瞬间出鞘,对着近在咫尺却一言未发的伊贺子苏一刀劈下!

    “伊贺子苏!”

    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身为当事人的伊贺子苏竟似有些出神,非但没有抽刀招架,而且不避不闪,居然就那么呆立在原地等死!虽然他身后的族人见状纷纷举刀想要上前帮忙,可是葛三青的这一刀实在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挡。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凭空闪现,以空手接白刃的姿势,以一对肉掌死死地夹住了下劈的人九长刀。

    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的伊贺子苏终于魂归附体,他抹了一把脑门的冷汗,望向身前那名替他接下索命一刀的陌生少年,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少年是那名去而复返的九恩商会神行护法,但葛三青此刻已完全被心中杀意所驱使,哪管来的是谁,只是怒吼道:“滚开!”

    唤作阿飞的神行护法却微微一笑,不无吃力地道:“抱歉,我有任务在身,誓保此人周全,所以今天除非我先死,否则你绝杀不了他!”

    葛三青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双目凶光毕露,厉声喝道:“既是找死,那我便先杀你、再杀他!”

    闻讯赶来的韩弃看见这架势,赶忙上前劝道:“葛大哥,你先冷静些,这般冲动很容易被心魔乘虚而入,你还记得当初我险些就被心魔所惑嘛?如果你现在杀了他,心魔必定会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着你,此生都再难摆脱。”

    悄悄闭眼冥思后又睁开眼的析栾此时也上前柔声劝慰道:“三青,姑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姑姑也不想劝阻你什么,伊贺子苏他虽是你舅父,但你杀他为父母报仇并不算违背人伦,因为毕竟是他这个作舅父的泯灭亲情在先,所以这一点你大可不必顾忌。只不过,有一点姑姑觉得你应该知道,伊贺子苏他对你娘亲的疼爱也是情真意切,甚至他这些年也一直活在悔恨和懊恼之中。我想如果你娘她还活着,只怕最不愿看到你们舅甥二人相残的,就是她了。”

    析栾的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甚至还有些推波助澜的意味,可就像随风潜入的春雨一般,在葛三青心间最柔软的地方悄然洒落,然后润物细无声。

    葛三青逐渐平静了下来,周身杀气缓缓散去,但是长刀依然直指伊贺子苏,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有了前前后后这许多人的劝阻和护卫,本该有恃无恐的伊贺子苏,脸上却并无丝毫得意神色,反而表情尤为痛苦且充斥着愤怒,他狰狞大笑道:“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你老子葛千烈!你知道你老子是个什么东西吗?他是一头畜生!不,他连畜生都不如,他在那群畜生中都只是最下等的贱民!筱蝶身体里流淌的可是高贵正宗的武宗血脉,岂能与这等天底下的至贱之人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