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站住了。

    前面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看样子在等他。

    莫逆吓得浑身哆嗦,脚下如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步子。

    那人走近来,看着他无奈道:“你又跑什么,大半夜的觉都不睡了?”

    莫逆的眼泪憋不住地流了出来:“那么多银子我还不起的。”

    那人一怔,惑然道:“什么银子?”

    莫逆抽抽嗒嗒道:“你给包子摊的银子,我,还不起。”

    那人明白过来,忍不住一笑:“我没说过要你还。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跑的?”

    莫逆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去我家,好不好?”

    莫逆愣住了,喃喃道:“你家?”他从没想过有人会带他去自己家。家应该是很温暖的吧,可惜他从没有机会感受过,想到这个字就觉得遥不可及,这辈子都不敢想。

    “对。”他点点头,“我家。我是一名剑客,我想收你做我的徒弟,跟我学剑术,你愿意吗?”

    小脸上惊喜的神情不断绽开,莫逆抬眸道:“等我学了剑术,是不是就不怕人欺负我了?”

    “正是如此。如果你好好学,将来有一天谁都不能欺负你了。”双手按在莫逆肩上,认真道。

    莫逆感到自己身上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生命中仿佛有了光亮,而对将要去的那个方向,他已经充满了向往。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好!”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归云宗。

    元州草原上有一座闻名遐迩的石堡,占地数百顷,自成一小城,是为归云宗。门内弟子数千,最终能够获得认可,并从这座石堡里走出来的人,都成了华夏大陆上数得上的剑客。如今这石堡的主人正是刚刚继承了宗主之位的厉燕士,而他此前外出游历数月,回来时竟带了个孩子。

    这孩子瘦小得过分,一张尖尖的脸上一对大眼睛很是醒目,手脚都细得出奇,一看就是没吃过饱饭的。不知道吃过什么苦,他总是一副很警醒的神情,像是在提防谁。可能是挨过饿,他很能吃,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草原上的饮食简单粗放,少不了大块的肉和大桶的奶。几个月过去,这孩子变得壮实起来,脸颊又红又圆,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双眼睛也不再总是惴惴不安地骨碌乱转,而是沉稳了许多。

    宗主厉燕士很是满意,虽未正式收徒,却安排让莫逆先跟其他门人一起学习基本功。莫逆学得很有劲头,认真练习绝不敷衍。在这个过程中,厉燕士验证了自己的推测,莫逆的资质十分难得,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厉燕士暗自满意,但他并不急于求成,而是让莫逆练习了两年的基本功,才正式收他为徒,亲自教他归云宗立派之本,归云剑法。

    和莫逆一同拜师的还有武承翰,因年龄小些成了他的师弟。起初两人相处得很好,少年心性相近,脾气也相投,将彼此视为最好的伙伴。一起学剑术,一起切磋,形影不离,感情深厚。于练武一道有大成者,通常心无旁骛,有着非比寻常的专注和耐性。莫逆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对剑术的痴迷使他的进步一日千里,将同门弟子远远地甩在身后,成了他人难以企及的目标。武承翰虽然也是资质不俗,但论起心无旁骛来却差了些,慢慢地也被莫逆拉开了距离。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觉得师兄笑容有时莫名的刺眼,每次获胜后他对自己的鼓励都像是在同情他。

    渐渐的,武承翰在两人的比试中再也没有赢过了,也很少再去找莫逆。师父厉燕士将莫逆叫去,提点了他几句,让他多少留些余地,面子上不要做得太难看。莫逆虽然一心扑在剑术上,却并非一个傻子,当即明白过来,告诉师父自己领悟了他的话,会照着做的。

    下一次的比试莫逆故意输给了武承翰,他认为自己做得很对,完全按照师父的吩咐来的,还对赢了的师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围观的弟子都看出来了他在故意放水,顿时面面相觑。武承翰又岂能看不出,当下更觉难堪,看着莫逆露出的笑容,益发感觉他在讽刺自己,仿佛在说,看呀,这场你胜了,这可是我施舍给你的!武承翰只觉手上无比沉重,那平日不离身的剑此时仿佛重逾千斤,坠得他抬不起头。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露出个古怪的笑容,道:“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