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柳余缺,小声问道:“二哥,两年不见了,不请我回家坐坐?”

    “你啊你!”萧衍挠了挠头,皱着眉抱怨道:“大哥马上就要回京了,眼瞅着咱们哥儿俩见一天少一天,老二你怎对我这么冷淡呐?”

    抱怨归抱怨,萧衍还是很有眼力见儿地给两人腾了地方。等人走远了,沈夜北才掸了掸满身灰土,也收敛了刚才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转头看向柳余缺。

    “二哥。”

    这一眼甚是幽怨,活生生宛如一位深闺怨妇,恶寒得柳余缺起了一身鸡皮。五年前那个奇形怪状的小怪物,如今竟奇迹般地长成了个比女人还精致的美少年——而且,还是个时而会露出鬼森森、阴恻恻真面目的美少年。

    虽然吧,这真面目也只有他柳某人“有幸得见”就是了。

    “……我他*妈又哪儿惹着你了?”

    柳余缺以手扶额,苦笑道。沈夜北这熊孩子多少年来都没变过,一生气就斜着眼瞪他,左边嘴角不安好心地微微翘起,浑身上下简直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怨念黑气,看着忒吓人!

    “听说你要跟大哥一起去京都。”沈夜北答非所问,桃花眼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你要走,为何不先与我说?”

    老子又不是你爹你祖宗,没事儿跟你提这些作甚。

    柳余缺叹了口气:“不错,我是打算去京城开个医馆,人多,生意好做……”

    沈夜北忽然道:“跟我去荆州吧,我养你。”

    柳余缺见怪不怪地一摆手,权当他是在说笑:“别,我饭量大,你养不起。”

    沈夜北不为所动:“我如今已是举人,日后再混个县官当当,别说养一个你,就算一百头猪也养得起。”

    “……”柳余缺无奈扶额,只得直言不讳:“夜北,你不觉得这种话对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说,有点子太腻歪了么?”

    沈夜北一脸无辜:“不觉得。”

    他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如此的理所应当,以致柳余缺除了直接给这熊孩子一大嘴巴之外,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回应他了。敢情在外头读两年书就读成了这副德行:个头猛往高蹿也就罢了,怎么脸皮厚度也跟着与日俱增?

    柳余缺决定把这熊孩子的话当戏言。见他不搭茬,沈夜北似是自嘲般又笑了下,轻咳一声:“我话放在这里,信不信由你。哪天京都混不下去了记得找我,我随时欢迎。”

    说完这句,他便逃难也似的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是抬举沈安这老东西了。沈夜北自问十一岁之后便再没回去过这个鬼地方,如今,他们这对父子之间除了血缘上还有点儿联系之外,再无半点瓜葛。

    沈安今年年近六旬,可看上去竟像是已过耄耋之年,干巴巴老树皮一般的脸皲裂出无数道深深的褶皱,本就不怎么白的皮肤黑如焦炭。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浑浊老眼依稀看到了自己这“便宜儿子”的身影,便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不料便宜儿子悠然坐上床头,斜翘着二郎腿直勾勾地看向他:

    “爹,下午好啊。”

    称呼是很恭敬的,只可惜,语气着实不够孝顺。沈安悲哀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独苗儿”,心里早已懊悔极了当初对他的残忍漠视。如今他沉疴缠身,甚至已发展到了吃喝拉撒都要差人伺候的地步——尽管沈夜北伺候他的这几天里并无怨言,可他眼中的冷漠却让沈安浑身发凉,心里更是说不出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