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柳念瑶还小,不懂什么意思,现在隐隐约约明白了,但是他不怪妈妈,因为他知道妈妈只是太苦了,苦到走投无路了。

    柳念瑶很庆幸,他到该上学的年纪,村里的小学刚建成。在这之前,村里的人都不上学。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偶像,柳念瑶写了他妈妈。其实他对妈妈的了解很少,从小开始,她跟柳念瑶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清。

    但他还是写了,写她很漂亮,写她总是久久地凝望着大山,写她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根本不像大山里的人。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里,是大山折断了她远走高飞的羽翼。

    要救妈妈出来,柳念瑶从明白这点开始,就这样想。

    要救妈妈出来,至少要一间小房间、稳定的一日三餐,还要有很多很多生活必备品。

    高中入学第一天,他把自己的姓改成了柳,他要跟妈妈一样的姓。和妈妈一起幸福地在一起,这就是柳念瑶的圣战。

    但是战争是残酷的,周五一放学,柳念瑶就去打工,白天奶茶店凌晨烧烤店还兼职送外卖什么都干给钱就行,但是这点钱只是杯水车薪。柳念瑶攒了一个学期也只攒下了薄薄的一叠,一点点也好,可以租最便宜的合租房,他可以少吃一点。再努力一点,柳念瑶给自己打气。

    接下来的整个暑假柳念都在打工,早出晚归,小盒子里的钱一点一点慢慢变多,就像装着折纸星星的许愿瓶,装满之时就能实现愿望。

    柳念瑶今天在步行街奶茶店门口扮玩偶发传单,老板多给了十块当作高温费。

    原本回山的路都变得顺眼了,他想飞奔回家放进盒子里,下学期开学他就要带着妈妈远走高飞。

    柳念瑶哼着今天奶茶店里放的不知名小曲推开了房门,但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一切的幸福戛然而止。

    他冲上去要从那个男人手中抢过他的小盒子,手刚伸出还没有碰到便被男人踹翻在地,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扇了柳念瑶十几个巴掌。

    柳念瑶被扇得意识模糊,男人抓着他的头往地上砸,嘴里吐出一串粗鲁的词汇:“婊/子养的,还学会藏钱了。”

    男人把钱塞进了衣服的内兜里,起身要出门。柳念瑶知道他要去赌博,出了这个门这些钱就会被挥霍得干干净净,艰难地起身想阻止他。腹部被猛得踹了两脚,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胃里翻江倒海,胃酸被踹得涌上了喉头,连同嘴里的血水一起,苦不堪言。

    连转头都很艰难,柳念瑶只能用余光瞄到那个盒子,那个小盒子,曾经承载着希望,蜿蜒出通往山外的路。

    他曾经离它那么近,他本可以带着妈妈登上那座诺亚方舟。他想伸出手抓住那个小小的盒子,可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划过眼角,混合着血液沿着脸颊滴落,粉红色的液体绽开在地面,像一朵朵开在地狱的花。

    还不如在五岁那年和妈妈一起死掉,现在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世界变成了灰白色,整个人被裹挟在真空包装袋中,一点一点抽干了空气。

    开学后的第一次测验中,柳念瑶的成绩一落千丈,柳念瑶当时考进这所高中是因为成绩拔尖,免除了学费。

    老师把叫他办公室里谈话,告诉他如果成绩照这样下去,校方就不能再给他免除学杂费的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