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夫人被年父惹得发笑,推了推年父,道:“别皮,俩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望着冒着热气,咕噜咕噜叫着的锅子,撸起袖子,皆是要大干一番的模样。

    一盘羊肉下锅,稍涮了涮,年父正伸出筷子准备下手,不料却捞了个空,目标早被年夫人抢先一步夺走了,年父只得痴痴望着心仪肉片渐渐远去。

    “明日我们均不在家,你们兄妹就在家中读书。天儿又下雪,可别出去瞎晃。要让我知道又到处野去,回来可不轻饶。”年夫人一面嘱托着,一面把刚到手的羊肉放进年年碗中。

    “娘,别啊!这天儿怎么了,多适合打鸟啊!”雪后是最适宜打鸟的,年英彦这样想着,也说了出来。

    “整日里不想着书读到哪里了?明年先生会不会考?却只知道打鸟打鸟。”年夫人向年英彦投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再过两年你也该参加解试了,怎的还这样不懂事。”

    年家祖辈是武家出身,年夫人母家也是武家,故夫妇二人从小便央着年英彦习武。步射,马术,皆是手把手教的。为的便是盼着有一日,年英彦能高中武举。便是年年,也是年夫人亲自教了些防身的功夫。但后来,年夫人便后悔了,这丫头已然这样淘了,学了些功夫更是恨不得翻出天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娘,一码事归一码事,您放心,我铁定给您拿一个武举人,不,武状元回来。”年英彦知道,爹娘对自己给予厚望,就盼着自己能一举高中才好,因此故意说俏皮话逗年夫人开心。

    说话间,年英彦自然而然地接过年父刚盛好的一碗汤,又妥帖地插上汤匙,放在年年面前。年父看得目瞪口呆,暗想自己的家庭地位已是落到谷底了。

    “今日我在府衙听人说起,霍家要来一位公子?”年父终于顺利夹到一片涮肉。

    这边,年夫人听见这话,神色黯了几分,颇为怜惜地说道:“真是心疼小霍公子,小小年纪娘亲便病逝了。”说着,年夫人更是难过不已,不禁放下了筷子,“今日听霍家的人说,霍大人眼下被委派了福建府的差事,怕是常年要京都福建两头跑,没法子照看小霍公子,这才把他送来青州祖父母这儿看顾。”

    “这小霍公子真是可怜。”年年听爹娘对话,也跟着神伤道,“不过无碍,霍老爷和霍老夫人这样好的人,定会善待小霍公子的。”

    年英彦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再说,我和年年也可带着他玩耍。不知他喜欢打鸟还是捉鱼。可惜这季节河里太冰了,没法儿下河,不然......”

    “停停停,刚才跟你们交代不要胡野,这么快就开始放飞了?我看你小子是皮紧了。”年夫人作势就要用手往儿子身上招呼。

    如往常一般,这段饭就在年家四人吵吵闹闹倒也很是温馨的气氛中过去了。

    第二日,雪已经停了,但瞧着昨日是下了一夜,院子里已积了不薄的雪。银装素裹,白莹莹的一地,像是铺上了一层软乎乎的绒毯。

    年年屋子里并不如寻常官家小姐闺房一般轻纱曼妙,处处透着脂粉气。但见中央放着一张花梨木茶几,后边儿放着一架边缘处略有些有些掉漆斑驳的半壁屏风。绕过屏风,里间右侧是荷叶式楠木架子床,左侧是一台梅花式雕漆铜镜,中规中矩甚至略有些俗气,一看便知是年夫人的审美。

    房间里装饰不多,但却颇有些意思。比如挂在墙上的木弹弓,书案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刚做好骨架还未糊纸的风筝。但就是,找不出半点小女儿家的骄矜来。

    年父是青州府双禾县的县尉,说起来也是个官职。但天高皇帝远,这地儿的县尉,日常里不过是拿微薄的月例饷银,管些杂事。诸如这家铺子和邻家为谁的牌匾高打起来了,那边儿谁家的小媳妇把夫君揍了,谁家的鸡啄了别人刚冒尖儿的小白菜一类。最大的差事便是青州临海,需提防海盗。但青州已好些年未闹过海盗了。

    大景这些年的光景不如前二十年好过了,底层百姓过的不可谓不苦。百姓心里怨着官家不理民生疾苦,可谁也不敢把这话嚷嚷出来。

    年府靠着年父的饷银,外加年夫人精明能干,把庄子打理得好,每年收成倒也乐观。但也只能维持年府日常的开销,府里连下人也不敢请多了,是万万不敢大手大脚花钱的。彦哥儿倒也算了,毕竟还得给年年攒好嫁妆不是?

    一家人过得虽不富裕,但也比本地绝大多数百姓要好了。

    不过年夫人心心念念的还是“彦哥儿正长身体,天天吃这糙食怎行”,“年年冬日里还没做新袄子,得挪出点儿来给姑娘置办下”,她到底还是心疼这俩孩子,生怕他们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