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殿下肯让这么多人跟上来。”韩墨初缓步走在油布伞撑开的阴影里,温文的目光里夹杂着一点点也许是被天气影响的沉郁。

    “既然今后要走不同的路,也要开始慢慢习惯了不是么?”顾修偏头余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韩墨初的侧脸,少年时他要踮着脚才能看到。那张脸俊而不秀,美而不俗,如画中游仙却食人间烟火,如霁月风光却不见清冷孤高。

    韩墨初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就走在他的身边。

    穿过御花园,走在一条安静的宫道上。

    迎面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孤单且落寞的身影。身影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袍服,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整个人都被雨水淋透了。顶戴的束冠歪歪扭扭的,鬓发散乱的被雨水贴在脸上,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冻得发青。

    身影走得近了,顾修和韩墨初才看出那身影是谁。

    珹王顾偃。

    韩氏贵妃于昨日深夜病故,君王顾鸿准许他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再回府中继续禁足。

    宫中的内侍都如同躲瘟疫一样的躲着他,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上来。

    阴雨天,微凉的春风嗖得人都透了。

    韩墨初还记得他刚入宫的那一年,伏天暑热。

    他牵着顾修的手走在这条宫道上,被御犬司的恶奴为难。那时候替他和顾修解围的就是顾偃。

    那时候的顾偃还是个步态从容,举止骄傲的皇族少年,前呼后拥的跟着许多衣着光鲜的奴才,提着刚猎得的猎物,昂首挺胸的立在他的面前。

    也就在那一天,顾修第一次拽着他的衣袖喊了他一声师父。

    “四哥。”顾偃抱着肩膀与顾修的队伍擦身而过时,顾修叫住了他。

    顾偃将将回头,无神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怨毒。

    顾修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拿了一把油布伞,撑着走到人身前将伞递了过去。

    顾偃冷笑一声,一把便将顾修手里的布伞推到了一边:“本王用不着你可怜。”

    顾修抓着手中的伞,一把提起了顾偃的衣襟,如炬的目光压在了顾偃身上:“好歹也是国朝皇子,别像个丧家之犬似的。”

    顾偃咬着牙,从衣襟上掰下了顾修的手。顺势接过了顾修手中的伞柄,郑重的整了整被顾修扯乱的衣襟,挺直了腰背,从顾修身边头也不回的擦了过去。

    顾修冒着雨走回了韩墨初身边,肩并肩的朝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您方才为何要帮他?”韩墨初的问话恍若无意。

    “他生来骄傲,一直都是在众星捧月之下活着,韩明与韩氏给他造了一个自诩为储君的梦境,如今骤然梦醒摔下云端...”顾修看着眼前自伞沿边上坠下的雨珠:“见他今日如此,我便会想起那年我初回皇城的时候,被父皇责罚在奉先殿跪了一天一夜。回程时我辩不出路径,只能扶着宫墙一点,一点的走。数九隆冬之日,几乎快被冻死,沿途也无一人驻足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