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执着求财,有人执着讨利,还有人执着娶美妇,多养子,的确按着经书上说的,一举一动,皆为欲念所牢牢勾扯,除此之外,还有苦求医治的重病之人,屡试不中的考学儒生,难舍余情的痴男怨女……花样繁多,期志者有之,寻情者有之,所谓执念,并非只是粗糙笼统的一种样态,世间各人,各有所执,乃至无人不执。

    人人皆有的东西,合该不是什么一遇即亡的杀器,为什么师父解说于他的口吻,总是避如蛇蝎?倘若真是蛇蝎,如斯之多的人,岂会一个都不惧被咬,终其一生,也要忍受不乏苦痛的拘困?

    ……

    种种的追想,似乎仅聚在一念之间,吕延不急不慌地揽回心神,随即温声开言:“贫僧独行于世,除却自身,再无凭借可托,阁下有何见教,不妨明说。”

    说毕,一声闷沉的轻咳顺自领口逸出,吕延霎时惊觉,抄手一揣,便即揣出了置于胸袋里的圆珠。

    师父语焉不详的诸多器件之中,这枚珠子的来头,尚且扑朔迷离,里面寄住的生灵曾经遭遇过什么,对此时的吕延来说,蕴藏了太多仍待发掘的暧昧之处。

    此前灵识受制之际,识念忽隐忽现,外界的声音虽然没有完全隔绝,总是存了滞碍,不同于耳清目明的常态,是以他虽听见了许多次“尊上”,仍是不能立作决断,到底要不要改口为“尊上”,迟疑了片刻,贴着手心的珠面,倏然传来一丝微烫的热度。

    “前辈?”吕延心思一转,终于想到了属意的称呼,“你既有此一问,可是知道些什么,有法子挽救景施主的性命?”

    话音仿佛触怒了珠子的主人,前一刹的微热,陡一下涨升至刺烫,吕延只感手心欲裂,猛窜的热流直灌而下,臂骨远端也未免除烫感的侵袭,一时烫烧得狠了,吕延只能极力地持定手臂,强忍了几息,终于感到炙烤般的灼烫渐转温凉,方才卸除紧绷的姿态。

    “贫僧可是犯了妄语的忌讳?”吕延不改镇定地开口,“若是犯了,现下便朝前辈致歉,还望前辈不计前嫌。”

    那人轻轻地嗤了声,应答的口吻颇显不耐:“你倒是个会挑的,姓名不问,年辈不管,含混一个‘前辈’就应付过了,倒也不似你那呆笨的老和尚,难得没误了你。”

    吕延隐隐地觉出了言外之意,寻思了一会儿,接又开口:“听前辈的意思,莫非……与贫僧的师父昙旻大师,从前……是旧识?”

    “大师?”珠壁之内传出一声忍俊不禁的鼻哼,“那呆和尚倒会给自己提格,似他那般不开悟的灵性,不晓得有几个座下徒能被他打动。”

    许是久别未见,吕延自己做了推断,那人有这一问,应该是在询问老友的近况,心想这样的关心无可厚非,当下沉声应道:“师父不问世事,这十余年来,座下只有承颖一人。”

    “难得他有心,倒是没耽搁更多后生。也罢,从今往后,你便不消再回去,师父的名号也不必再叫,往后跟着本座便是,保你览尽这世间风光,无须再把大好的光景耗费在撞钟念经上。”

    “不回去?”吕延面色一僵,“贫僧已是出家之人,一心向佛,岂能擅动凡心?”

    “哼,一心向佛,那呆和尚倒是颇有一番灌迷魂汤的本事。向了佛便如何,心中有佛,何惧万千?未曾于这世间闻历一遭,岂知何为苦,何为乐?苦乐不分,又何以执辩,舍己一身,为世人渡难?”

    激愤的语声急切地逸出,使吕延陷入无从回话的尴尬。

    迄今为止,他与珠子的主人尚未有过稍显正式的谋面,才搭了不多两句话,对方就要强令自己远别师门,改换往后跟从的对象,以他自己知人见人的经验判断,只有抢匪才会行出如此一等的做派,丝毫不愿容有磋商的余地。

    敢于迫人至此的,往往都自恃强力,然而时至眼下,吕延实在没有看出,这个藏身在珠壁之内的人,究竟具有何种程度的法力,倘若真的凌驾于众生之上,为何连这小小的珠身都摆脱不能?亦或是有意掩藏,不愿冒露,既是那般,又为何会对自己说出如此的轻率之语?

    不论如何,要先捕到那只邪祟,才有余力考量后续的事宜。

    吕延权衡了一晌,心想这人既然具备如此自信的底气,暂且借一借力也无妨,遂而极是坦然地应道:“贫僧履历不足,识见微薄,有幸经前辈指点,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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