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以前不常做梦。

    和母亲在溧村生活的那些年,虽也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叨扰,但日子过得也算逍遥,那时秦桑白日里帮母亲干完活,夜里倒床便呼呼大睡,雷打不动地睡到第二日清晨。

    母亲生病之后夜里须得人服侍,她才觉轻了许多,稍微有个什么动静便会惊醒,但也不常做梦。

    秦桑开始频繁做梦,应该是在进宫半年之后,父皇对母亲的愧意日渐消弭,对她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宠爱,她没有母族支撑,在宫中处处受人排挤。

    那时秦桑就时常梦见在秦川的日子,梦见自己和母亲还有邻居的叔婶一起在棚里捡蛋,结果不小心被养在隔壁棚的大鹅狠狠叨了一口。

    那一口很疼,秦桑都疼哭了,挣扎着醒来时外面还是四更天,偌大的寝宫空无一人,她的枕头湿了一片。

    说来也怪,原先秦桑那般渴望回到秦川,连做梦都想,如今回来了,却又莫名开始频繁梦见葬了她的那个大漠。

    只不过这一回,秦桑脑中并没有画面,她只听得风在耳边急急呼啸,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磕着碰着。

    秦桑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她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人,便是在所有人都放弃她、任她自生自灭时,踏着血和黄沙急急而来,背起她、承诺会带她回秦川的宋岁。

    宋岁那时已经不是土匪,而是将军,身上披着的铠甲硌得她好疼。

    秦桑是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的,在那之前,她曾求他能将她的半副骸骨带回去安葬。

    那时宋岁沉默许久,同她说:“好。”

    耳边的风沙声渐渐停了下来,驼铃声也早已消失不见。

    秦桑知道这意味着她的生命在消逝,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了。

    然而,就在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的前一刻,秦桑感觉到抱着她的那人微微低头,脸颊轻轻贴着她的,在她耳边低声留下了两个字。

    “抱歉。”

    一瞬之间,万籁俱寂。

    又过了不知多久,耳边才又出现了声响,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喧闹声。

    秦桑睁开眼,鼻间弥漫着浓烈的药香,她还未从梦境中缓过神,就听得床边有人说了句:“醒了就吃药。”

    语气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秦桑懵了片刻,看向快把药碗怼到她脸上的宋岁,又想到了弥留时他说的那两个字。

    “愣着干嘛?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