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就连堂堂的节度使、州刺史都凑不出一支靠谱的城池守军。只能看着地方义勇做大,乃至在军事上、经济上都架空了朝廷。其虚弱之态,包括郭宁在内的溃兵首领们都很清楚。

      这个局面固然源于朝廷的治理无方,溃兵们的推波助澜也与有功焉。否则他们也赢不来半年的安生日子。

      而现在,蒙古人既然到了遂州,那就证明,他们也很清楚这一点。皆因遂州正是北方起伏山区打入南方洼地湖泽的一个楔子,蒙古大军既然到此,下一步就必定是打穿空虚的塘泊地带,进而深入中原。

      他们看得可真准啊,这一次进攻,很可能就真冲着要命的地方来了!

      蒙古人本来不该对河北局势如此了解,就算他们两次攻打大金,可他们毕竟没能真正深入内地,缺乏对山川险易和用兵战守攻取之宜的直接认识。

      教给他们这些知识的,一定是大金朝的自家人。

      比如前年在乌沙堡投降蒙古的石抹明安、郭宝玉等人,去年在威宁投靠蒙古的刘伯林、夹谷常哥、石抹高奴等人。

      十有八九,这会儿又有人投降了。否则蒙古军又不是两胁生翅。无论如何,不该这么轻易越过燕山。

      只不知,投降的是谁?或许是驻守飞狐口的万户赵珪,或许是驻守逐鹿隘的副统军王檝。这些人固然都是大金国中地位甚高的武人,但众所周知,地位愈高的武人,愈是胆怯怕死。

      真要是面对着蒙古大军,他们做出什么选择,汪世显都不惊讶。

      甚至苗道润、张柔等人也有嫌疑。毕竟那位成吉思汗着实胸怀似海,只要你尽量去习惯蒙古人的那套习俗,投靠蒙古人获得的,一定比大金国能给的多些。

      汪世显忍不住重重叹气。

      此时,他带着几名亲信部下,正站在营地外沿的高坡,在高坡下方,军人的呼喊声、号子声、马匹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

      甚至其中还有女子的尖叫哭骂之声,那倒不是被掳到营里的妇女,而是周边屯垦百姓的家中妻小。那些妇孺,很多都托庇于馈军河营地,在营里做些缝补活儿或者下厨。

      毕竟馈军河营地的位置易守难攻,加上周边林地、高坡、湖泽错落,又有田亩分布左近,堪可自给自足。而郭宁为首的诸将又不盘剥,甚至对百姓们还挺宽和。

      如今时局下,在附庸百姓们的眼里,此地已是做梦都难有的安乐窝。

      现在,这个安乐窝忽然倾覆了。

      汪世显本不希望蒙古人到来的消息太快传出去,但这是没办法的。过去数月,将士与本地百姓们处得不错,此时狼烟落到众人眼里,军情便没法隐瞒。

      于是开始麻烦了起来。

      为了应对眼前的局面,郭宁和亲近部属们制定过许多计划。可事前的计划再怎么完善,终究要落到实际。而实际上,许许多多的人,根本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个现状。

      有些百姓开始地绝望地与士卒们争辩着,试图堵着仓库或营帐的入口,不让将士们出入。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将士们离开,能让他们的安乐窝继续维持下去。

      也有些妇女哭着伸出手,死死抓住装载物资的大车,祈求将士们离开的时候,能带上她们,至少,带上她的孩子。

      可这时候,明知蒙古军即将到来,将士们又怎可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