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声音隐不住颤抖,说:「一切本来好好的,你为甚麽遗弃了我?」

    为甚麽她还是说出来了呢,明明是一直决定深藏在心里的话。

    沈洛一听,猛地一转身,李诗出於自然反应就要跑,但洛的表情令她僵住了,那是李诗从没看过的表情。

    「到底谁遗弃谁啊,先遗弃我的不就是你吗?」

    你不是残酷无情、傲视人间的沈家千金吗。李诗心想。那你现在为甚麽看起来如此受伤?

    「不,你根本无法遗弃我,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朋友。你只是把我们当成你爸的逃狱卡,利用过後就一走了之。无论是孔瑶、萧冬蕾还是我,随便一个也可以,只要和你亲近了,就可以把你带进猜拳部了,对吧?」

    李诗哑了,没有反驳。因为她b谁都清楚,沈洛说的全部都是事实。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论利益,你爸当的那个烂警长对沈家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逆着我家的意把他保着了。孔瑶和萧冬蕾也反对我这麽做。我为甚麽要保他,你都没想过吗?」沈洛脸上那种暴怒中的悲怆,李诗看不明白。

    沈洛露出使她在外得到恶魔之称的冷笑:「你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那麽假惺惺地笑着,你还真当我们看不出啊?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明明在其他人面前笑得那麽可Ai,为甚麽到我面前就笑得那麽痛苦了??」突然,她笑不出了。

    沈洛想起有无数次,她在校园内远远地看李诗和其他人相处,那麽自然地笑着聊着,摆着她从没看过的侧颜。当洛和李诗说话,即使李诗那灿烂的笑容多麽美丽,眼底却蒙了一层惊惕和疲惫。当沈洛靠近时李诗的双手总是不自觉地抓紧了正在拿的物件,用了全身的力气去阻止自己後退。每次都是这样,除了那个雨天。这种小动作李诗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但对沈家副业首脑,这种就如写在脸上的谎言,沈洛怎麽可能看不出。

    沈洛大概也没看过自己现在的表情。世间太多无法解释的情感,她没法解释她满腔的都是甚麽,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从一开始,从第一课T育课,到二班窗外,校门伞架前,第一次白高运动会,C场旁哭泣的李诗身侧的位置,洗手间外的暗角,到现在第二次白高运动会,她的灵魂就一直像悬浮在空中,充满不解。对自己的悲伤、愤怒、自我蒙骗的不解。

    但李诗在那一刹那看清了,沈洛露出了寂寞的表情。这个沈氏家族万人之上的千金,这个心狠手辣,令她害怕得生不如Si的nV孩,在这刻竟然因为她而摆出了这样的表情。

    李诗最熟悉这种表情了,她b谁都熟悉。那些自己独自留在家中的夜晚,那些感觉父母和世界同时离自己而去的回忆碎片,李诗都不希望任何人会感受她那些时候感受过的东西,即使是她最坏的敌人。

    於是李诗做了一件蠢事。如果她没有这样做的话,她们之间就会渐渐淡去,终至消失。但李诗做了这件蠢事後,沈洛就回不去了。她们两人都回不去了。

    李诗甚麽也没有说,也没有待沈洛话毕。她踏上前,抱紧了沈洛,像把毕生的力气都注入在这个拥抱中。洛止住了话,她已经没有甚麽可说的了。

    yAn光温柔地穿过树叶缝隙,洒在凹凸不平石屎地上。远方传来运动会的闹声。世界很远、很远。

    很快地,李诗松开了洛,然後转身,跑走了,仍然像躲避捕猎者的兽。沈洛一人留在原地,左手臂仍然微微刺痛。

    李诗跑走了,李诗逃走了。她全速狼狈地跑,像在逃离她的前半生。她只是做了自己在那些无数的夜里希望有人,任何人,会对她做的事。她希望有人会抱紧她,她希望有人会对她说:「对不起,让你感到寂寞了。」但由始至终都没有人来,她必须孤独一人承受世界的重量。有时候连呼x1都会变得困难,但一个十六岁的nV孩,全世界最孤独的nV孩,她除了独自承受还能做甚麽呢。

    但现在,明明她早已被世界掏空了,她还是凭着她根本没有的气力尝试令另一个人,一个她恨的人减少寂寞了。明明她甚麽都没有,明明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如果当时有人像她这样来到她面前,她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别人做了一件好事後为自己泪流满面。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啊。李诗边跑边想。我起初只是想欺骗你,利用你。我知道我是个多麽糟糕的人,而你是被卷入我的破碎的不幸的人。但为甚麽那个雨天会感觉彼此靠得那麽近?为甚麽站在相反立场的我们遥望着彼此时会少了狐独?结果两人都抱着满腔的矛盾相弃而去。她的落寞和卑鄙,破碎和恶劣,本应都是她不可能获得救赎的证明。为甚麽会反过来在最不应该靠近的人身上得到了救赎感呢。

    李诗一直跑着,哭着,忘了自己刚才才跑完长跑。刹那,她双腿一软,就要倒下。

    突然,她感到一双有力又温柔的手臂接住了她。她落在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是熟悉的感觉,李诗出於自然反应突然感到安心。她闭上眼,放松身子,由着那人C控她的身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