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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沉煌终于身死,尘埃落定,纪长宁收剑轻舒口气,神经松懈,强忍的眩晕感一瞬间又变得强烈起来,身形微微摇动,忍不住抬手轻揉眉心。

    “伤哪儿了?”旁侧的纪千澜立时伸手将他扶住,蹙眉担忧地看他,“撑得住么?”

    “无碍。”

    纪长宁借势稳住身体,又轻摇了下头,还未及说别的什么,云溪洲搀着楼欺月过来,见他身体不适,立刻便把人撇下赶过来扶他:“师尊没事吧?难道你们还没有找到解药么?”说着转眸狠狠瞪了楼欺月一眼。

    “放心,毒已经解了。”说起解毒,纪长宁又回忆起那种奇异的口感,才压下的恶心立时又涌了上来,连连摆手。

    “怎么解的?”两人都有些好奇,纪长宁只好拣着些能说的说了,又将自己陷入幻境时看见的东西简单提了提。

    楼欺月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过了会儿忽然蹒跚越过他们走到沉煌的尸体旁蹲下,黑雾从指尖流泻而出,化作利刃刺穿沉煌的胸口,缓慢剜出失去活力的鲜红心脏,又被黑雾包裹压缩着形成一颗模样肖似欲果的赤红果实。

    楼欺月将那枚赤红果实保存好,起身递到纪长宁面前。明明双眼已没有被白绸遮掩,却不愿与他对视,偏头看着别处,低哑着嗓音解释道:“它能解毒,也能稳固你的道心。”

    纪长宁隐约觉得对方有些反常,却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对,闻言只轻轻摇头,对方却执意伸着手,僵持片刻之后只好收下。他想起师祖应该需要,但到底需不需要,还是由他老人家亲自定夺吧。

    “师尊,我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他才将那颗果实收好,衣袖立即被云溪洲轻扯了几下,“师尊,好像这个秘境要崩塌了,我们快出去吧。”

    云溪洲话落时几人也听见了声音,由远及近,看来又发生与上回同样的事,秘境因承受不住灵力与魔气激烈交锋而崩毁。

    眼前之景犹如铜镜般开始破碎,秘境加在他们身上的限制似乎也逐渐变小。事不宜迟,几人当即御剑升空离去。楼欺月身受重伤,与纪长宁共乘一剑,其他两个再有怨言也只能憋着。

    纪长宁本就沉默寡言,而楼欺月也一反常态,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沉闷压抑。纪长宁不知是否要把人带回天界还是送回魔宫,默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回去么,还是要随我到天界?”

    “回去吧,劳烦长宁仙尊送我一程。”楼欺月轻扯了下唇角,“我不喜欢天界。而且,我现在元气大伤,若与你一起回去,指不定就被那两个人取了性命。”

    提到此事,纪长宁忽然想起他似乎还欠着每人一个回答。可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被沉煌蛊惑心神、解除记忆的封印时,他清晰感到自己道心摇动,胸口似乎一下子比以前多了许多感受,但是太杂太乱,他还无法稳下心神细细体会。

    与此同时,多年前感受到的境界壁垒松动变得愈加清晰,似乎多了什么填补了上一次未能突破的缺口,他有种预感,他离飞升就差一步。

    另外两人也陪着他将魔君送到住处,几人一路隐匿气息,并未引起旁人注意。魔君又将那条雪白绸带系上,落地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伸臂将他拥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按进对方的身体,揉进骨血之中,郑重得仿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对方赶在纪长宁挣扎、另外两人不满发作之前便将他松开,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擦去血污的脸又变得光洁如初,昳丽惑人,轻声问道:“长宁,我们还会再见吗?”

    恍惚之间,纪长宁仿佛看见秘境中那个腼腆乖巧的少年轻拉着他的衣袖,问他们还会不会再相见。

    这大约是向他讨要回答了吧。另外两人似乎也意识到这点,纷纷转眸屏息专注地盯着他,气氛又莫名紧张凝滞。

    纪长宁一时怔住,顿觉胸口跳动剧烈起来,但他还分不清填满心胸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且被另外两人直勾勾盯着,他也觉得有些脸热,实在说不出什么,默了会儿只好道:“你帮我许多,我自然要好好答谢你。但是在那之前,你先好好养伤吧,待我想清楚了会再联系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或许纪长宁的回答在楼欺月的预料之中,对方并未多说什么,只轻点了点头,深深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